迷谷（一）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这是一个信任的时期，这是一个怀疑的时期。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这是希望之春，这是失望之冬；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
——《双城记》
（一）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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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翻滚，笼罩着整个京海市，空气中充斥着压抑的气息。
京海，高家别墅。
高启强接到了一通电话。高启盛熟悉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他的耳朵里，高启强赶忙拿着电话快步走动远离周围的人，边走边向四下张望，他半捂住嘴压低声音说到:“你先别说话，别说话，我知道了。”
高启强走到窗户边停住抬眼看了看窗外，接着问高启盛:“谁让你打我这个电话的?！”
电话那头的高启盛听见高启强紧张的语气轻笑一声说:“哥，别那么紧张，跟你说个事啊，我回京海了。”
高启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是不是疯了，谁他妈让你回来的？！”
“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而且一定要当面跟你说。”高启盛不顾高启强话里的不安继续说到。
“你人在哪里？”高启强赶紧追问高启盛。
“我现在在碉楼广场 ，你赶紧过来。”高启盛不知道为什么，语气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哪儿都别去，等着我。”高启强叹了口气，认真叮嘱完自己不省心的弟弟后挂断了电话，然后直奔碉楼广场。
……
碉楼广场并不繁华，但是很热闹，行人熙熙攘攘，小贩吆喝叫卖。
“你在哪里？我已经进来了。”高启强一边打电话一边寻找着高启盛的身影。一路上和许多正在拍照的人擦肩而过，还不小心撞上了前面的一个人，高启强下意识的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今天的人好多啊，高启强心想，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种充满烟火气息的地方了，以前穷的时候倒是经常来。
“叫什么，乡源坊。”电话那头的高启盛回答到。
“你等着我，你别走，我找找。”高启强转头四处张望，余光忽然扫到几个字——乡源坊特产店。“我看见了。”高启强挂断电话走进了这家算不上大的店，还不忘回头看看周围是否有可疑人物。另外两位客人吃完面起身离开，高启强则快步走到高启盛身边搂了一下他的肩，张口就质问到:“谁让你回来的?！”
正在看手机的高启盛听见高启强的声音立马抬头看着高启强，“来了，哥。”
高启强一把将高启盛拉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赶紧走，我送你出京海。”
“我想回来看看你”，高启盛笑着对哥哥说到。但是高启强不为所动，依旧拉着高启盛往外面走，嘴里还不停地催促着他赶紧走:“走，快点，马上离开京海。”现在再不走，到时候警方加强搜查力度就更不好走了。
两人拉拉扯扯地往门口挪动，高启盛生怕他哥直接把自己打包带走，赶忙看着高启强说到:“今天我生日。”
高启强愣住了。对，今天是阿盛的生日，高启强想起来了。最近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都快忘记了高启盛生日快到了。
“我生日”，高启盛说着将哥哥的手从自己被揪住的衣服上挪开。他像一条灵活的鱼一样从高启强手里滑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转身又坐下了。高启强摸了摸高启盛的脖子，说了一句生日快乐然后挨着高启盛坐了下来。
高启盛对露出一个撒娇般清澈的微笑轻轻地说到:“还记得去年生日，我们还在白金瀚唱歌呢。”
高启强看着他，然后忽然移开目光，过了一会儿，他看着高启盛开口到:“小盛，今年生日就委屈你了，等这个事情我帮你摆平以后我再给你过一个大的生日，走吧。”话说一半时还伸手拍了拍高启盛的肩膀。
“那你请我吃碗面吧，吃完面我就走。”听见高启强的承诺高启盛点头到。
高启强看了看高启盛的脸，低头看了看时间，然后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什么异常之后起身去点餐。
趁着高启强去点餐的时间，高启盛轻轻地拿过高启强放在桌上的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然后发送出去。
高启强点完餐转身走向高启盛，同时嘴里还不忘告诉高启盛吃完了就走。高启强听见高启盛“嗯”了一声，走近了才发现高启盛正在拿着自己的手机。“干什么？”
“没，给小兰回个信息。刚发着发着手机没电了。”高启盛解释到。这是一个拙劣的借口，但是高启强相信了。事实上高启强无条件的相信高启盛的每一句话。
高启强拿了拿桌上的手机却并没有打开看看，他伸手指着高启盛说:“别跟小兰说这些事情，知道没有。”
高启盛没有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高启强:“京海现在什么情况？”
“我还好，警察拿我也没什么办法，没有证据。”高启强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又看着高启盛继续说:“你很麻烦，你之前不听我的，你非得沾那什么麻古。你知道吗，现在警方把它正式定为是毒品了。”
“我知道。”高启盛点了点头。
“毒品是死罪来的。”高启强盯着高启盛强调到。高启盛垂了垂眸，没有搭话。
“一会儿吃完面以后，你离开京海，我不让你回来你别回来，听见没有。”高启强再一次强调到。
高启盛低着头突然笑了，就像孩童看见了自己喜爱的玩具那样。然后他抬头看着高启强问他:“那我要多久才能回来?”他的声音放得很软，像是小时候对着哥哥撒娇一样，尾音托得长长的，里面仿佛还带着一个小小的钩子，钩在高启强的心上。
高启强觉得今天的高启盛和之前很不一样，身上没有了那股疯劲儿，他现在这样，倒是有点像00年的高启盛，干净、单纯、美好却又脆弱，虽然高启盛看起来一直都很脆弱。高启强把手交叠在一起，看着高启盛说:“现在有个人，给我介绍了个市领导，他好像能帮我们。”
“很大吗？”
“很大。”高启强点点头然后笑着说:“比你我以前认识的领导都大。”
“说但是吧。”高启盛看了看高启强一脸了然的继续问。
高启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要我交投名状。说帮他干掉两个人，才愿意帮我。”
“谁呀?”高启盛往高启强的方向探了探身子假装好奇地问到，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帮高启强除掉这两个人。
“一个是市政府研究室的谭思言，人我已经抓了。还有一个是刑侦支队的队长李响。”高启强语气沉重缓缓地说着。高启盛听了这话，激动地伸手指着高启强说道:“高启强，我警告你，不要动李响！如果你动了李响，安欣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你洗不白了就！”
高启强闭了闭眼:“我没动，我没答应他。我再想想办法。”
得到了高启强的保证，高启盛收回了刚刚激动时伸出的手指:“是不是不干掉这两个人，他肯定不会帮我们?”
“目前是吧。”高启强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候老板端正两碗猪脚面过来了。
礼貌道谢之后高启强递给高启盛一双筷子，“你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高启盛接过筷子吃了一口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高启强说:“我们以前来过这家。”
“来过吗？”高启强吃了一口面问到。
“五岁那年，妈妈带咱们兄妹来这儿，看见这儿有家猪脚面，饿的不行了。我说我必须吃碗猪脚面。结果……”
高启盛的话还没说完高启强也想起来了，“妈妈只买了一碗面。”
“小兰吃的什么？”高启盛问他。
“猪脚。”
“我?”高启盛又开口问到。
“面。”
“你喝的汤。我当时还问你，为什么只喝汤，不吃猪脚不吃面。你说“我不爱吃猪脚”，结果长大之后我才知道你最爱吃的就是猪脚面。你骗我你。”高启盛微微地埋怨到。
高启强将自己碗里的猪脚夹给高启盛，“多吃。”
两人继续吃面，高启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疑惑地开口:“为什么从小到大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好像我越努力越错。为什么？”高启盛很不解，明明自己已经那么努力了，但是永远追不上高启强的脚步。有时候高启盛很怀念以前住在旧厂街的日子，他不停的回首，伫足，然而时光扔下他轰轰烈烈的向前奔去，他好像永远是旧厂街那个抬不起头的高启盛。
高启强放下筷子伸手用力地摸了摸高启盛的脖子安慰到:“傻仔，谁没有错的时候，阿盛。这次哥哥会帮你摆平这个事情。你再回来京海记住我说的话，一定要听话。不要走错路。”然后又拍了一下高启盛的脸，“赶紧吃”。
外面的人突然躁动起来，原来在附近买东西的商贩，逛街的行人都被突然到来另一群人带离了乡源坊周围。高启盛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眼尾逐渐泛红。他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哥哥，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爱人，也是他最爱的亲人。或许以后就再也不能见面了，高启盛想。自己多么想就这样向哥哥袒露心中那肮脏、背德的爱意啊，但是两人之间相同的血脉注定了在无能无力的关系里，爱是奢侈。
“所以，哥，你一定要保住这个市委领导的关系。”
“你赶紧吃。”高启强打断了高启盛的话。
“他会帮你的，他一定会帮你。”高启盛没有理高启强的催促，固执地继续说着 。
高启强转头看了看外面，人好像又变多了?
高启盛颤抖着手将碗端起来喝汤，把头埋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再也抬不起来。他不敢抬头说话，或许是害怕自己一抬头眼泪就会忍不住的掉下来。
“你吃好了没有?来，撤，抓紧时间。”高启强吃完了面顺手拿起桌上的帽子扣在高启盛头上。
“哥，我还想再吃一碗面。”高启盛猛地一抬头对着高启强说。
高启强看了看高启盛面前只剩下面汤的碗，不解到:“你还没吃饱?”高启盛什么时候胃口这么好了？高启强觉得自己像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高启盛机械地点了一下头。高启强见了，只好站起来又去点了一碗猪脚面，总不能拦着孩子吃饭吧。高启盛在高启强转身之后又机械地低下头，颤抖着喝了一口汤。
外面还有人在不断的向乡源坊靠拢，也有人时不时看一眼店里的两个人。
“你们把船停到码头等我，我马上到。”高启强打电话安排好了退路，把手机又放下。
高启盛吃完了第二碗面，扭头看了一下外面的人，然后回头笑着看向高启强，“哥，饱了。”
“走”，高启强起身准备带着高启盛离开。
高启盛并没有和哥哥一起动身站起来，而是突然伸手拦住了高启强。“等等，等等，我再最后说一句，从小到大我给你找了不少麻烦，这次我帮你一次。”高启盛抬头仰望虔诚地着他的神明，他一生的信仰。要说再见了，哥哥。
“你帮我，你帮我什么呀？”高启强看着他长不大的弟弟，没有在意他说的胡话。他转头看向外面，突然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外面有人在时不时的盯着他俩，耳朵上还带着黑色的耳机。高启强心里咯噔一声——有警察。他扭头看向高启盛，发现他的弟弟还在冲着自己微笑，好像一点也不意外警察来了。高启盛轻飘飘地说出那句在高启强听来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的话——“我刚刚拿你手机报的警。”
高启强愣了一下之后急忙跑到后门，寻找其他的出口。而高启盛就那样坐着，深深地望着自己的哥哥，好像再不看就没有机会了一样。他目光紧紧地跟随着高启强的身影，想要把哥哥的模样永远记在自己心里。高启强推开了后门，发现外面还有路后转身向高启盛奔来准备立刻带着他逃离警察的抓捕，“阿盛——”
看见哥哥靠近自己，高启盛眨了眨眼，仿佛做了一个什么艰难的决定那样突然掀开了身前的餐桌。他难过地举起了早就准备好的枪，对着高启强怒吼:“高启强！你他妈出卖我！”他看了看愣住的高启强，又看了看外面的警察，然后走到高启强身边一把抓住他同时用枪抵着高启强的头往外面走，“出来！”
两人走到门外，高启盛继续大声喊话:“都别动！”等警察逐渐靠近两人时又继续开口:“高启强，我是你弟弟！你报警抓我？！都别过来！再过来我他妈一枪打死他！”
杨健等人停下脚步安抚到:“好，好。”
状况外的高启强终于回过神来，他微微扭头对高启盛说:“你把枪放下。”
“你听我说。”高启盛在高启强身后小声地对他耳语。
对面杨健还在劝高启盛:“你听你哥话，把枪放下。”
“别过来！”高启盛又强调了一边。
“阿盛，把枪放下。”高启强还在劝说自己的弟弟，他知道，这样下去局势只会对高启盛越来越遭，到时候就真的没办法挽回了。“你现在把枪放下还有机会，我会帮你请律师。”
“哥，没用的，这次你就让我做回主吧。”高启盛哀求到:“赶紧说句话，说句话让他们相信是你报的警，不然我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白费的。”
“把枪放下。”高启强依然不死心地劝说着高启盛，眼眶却逐渐被泪水模糊。
“说句话！”高启盛用枪顶了一下高启强。
“不冲动啊，不冲动，有事可以商量。”杨健对着高启盛疯狂摆手。
“说啊，哥。说话啊，哥。”高启盛不停地哀求着高启强。“哥。”
高启强觉得自己有些恍惚，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已经给高启盛安排好了退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想回头看看自己的弟弟却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害怕自己动作太大了会惊吓到高启盛。虽然被枪抵着的人是自己，但是在发抖的人却是自己的弟弟。自己的弟弟在害怕，高启强清楚地意识到。他像一只快要破碎的蝴蝶，只要再受到一点点的惊吓就会衰败凋零。
“说呀。”高启盛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哭腔。
要说什么？高启强想到，对，他的弟弟要求他说是自己报的警。
“说不说?”
气氛越来越紧张焦灼，高启强用力地闭了闭眼，然后艰难地开口了:“高启盛！”
高启盛在听见高启强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瞳孔狠狠地一缩，他想，真奇怪啊，明明是自己要求哥哥这么说的，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了吗？为什么当哥哥真的开口说出这些话，我又这么难过呢？就好像心胀被活生生撕裂了一样。
高启强顿了顿又逼迫自己继续喊到:“你不该贩毒！”
高启盛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他要崩溃了。泪水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高启盛把头埋在手枪后面，抓着高启强衣服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不能让外面的人看见啊，他心想，要是被那些警察看见了就不会相信是哥哥报的警了。恍惚中，好像有风吹过，高启盛听见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高启强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但是高启盛感觉自己的耳朵里被塞了一坨棉花，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或许我已经死了?不然为什么自己会像浮萍一样漂浮，被暴风雨拍打得支离破碎呢？高启盛茫然地想。
“你跑不掉的！”
高启强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地将两人捅穿，将杂草一样的两人钉在名为悲伤的墙壁上，无法逃离，深到刻骨，只能被爱的利刃千刀万剐。
“把枪放下，你还有机会。”杨健不停地劝导着。
我哪儿还有机会呢？高启盛自嘲地想，我要是活着，那我哥怎么办呢？神明啊，不允许我们都好好的活着。卦卦不得生，吾命换吾兄。
远处传来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有更多的警察来了。全副武装的武警鱼贯而出，瞬间包围了漩涡中心那两条即将缺氧窒息的鱼。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着高启盛，好像要将他吸进这黑洞里，再也无法逃离。
李响正在和杨健交接，另一边高启盛则带着高启强上了三楼。
“高启强，人在哪儿？”李响边走边问。杨健指了指前面，“挂灯笼那屋，上面。高启强给我发消息啊，说高启盛约他在这儿见面。我带人刚一赶到，高启盛就把高启强给劫持了。”
“提什么要求没有?”李响接着发问。
“高启盛提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见你，单独谈。”杨健回答到。话音刚落，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搞不清楚这两兄弟想干什么。两人核对好了狙击手的位置安排后，李响决定上去见一见高启盛两兄弟，他拒绝了同事递过来的防弹衣，把自己的手枪交给了杨健，慢慢地走上楼。
“启盛，我是李响，听说你找我啊？我上来了。”
听见动静的高启盛连忙用枪顶着高启强，“来了，哥。”
“慢慢走过来，把手举高！”高启盛对着楼梯那边的李响吼到。
“放心，我没带枪，你们哥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李响用轻柔的语调安抚着高启盛。但是高启盛根本不在意。“少他妈废话，卸装备，把装备卸了！”
“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李响走到了两人面前。
“卸装备！”
“放松一点儿，就是个对讲机。”李响指了指自己的对讲机，然后把它扔掉，“我扔掉就是了，扔那儿了。”
“衣服撩开！撩开！”高启盛依然不信任地开口，“转身”。
“放松点儿，什么都没有”，李响转过身去。高启盛直接拿枪对准了他，“我一枪打死你！”
高启强手疾眼快地拦住了高启盛，“别，阿盛。你打死他，我们就真的没机会了。你听我的，别开枪。”
“哥，我不打死他，那个当官的怎么帮你?”
“我会再想办法！”高启强激动地拉着高启盛不想他走上绝路。
两人身后的李响若有所思地开口，“是赵立冬派你们来的是吧，你们把谭思言怎么了？！”
高启强和高启盛惊讶地看着李响，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赵立冬的事。高启盛下意识地看了高启强一眼。
李响转过身继续追问“你们把谭思言怎么了？”
“李响，就是赵立冬让我杀了你们的。”高启强和高启盛对视一眼之后指着李响说到:“这样，李响，我把谭思言给你，交换，你救我弟，行不行?你帮他，行不行?”他急切地看着李响，希望通过交换保住自己唯一的弟弟。
高启盛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李响看了看高启强，又看了看高启盛，点点头对高启强说：“可以。”然后他又侧脸对着高启盛说:“启盛，你现在贩毒已经构成死罪了，现在只有我能救你，把枪给我。”
“能不能信你？”高启强立刻追问他。
“我为赵立冬办过不少事儿，不信你可以去问他。”李响坚定地回答，“你相信我，只有我能保住你弟，把谭思言放了，我一定能救他。要不然他死定了！”
“哥，你别相信他！”
高启强刚想开口说什么，高启盛突然叫了他一声，然后一把将他推开到远离自己的安全位置。高启强踉跄着走了几步跌倒在一旁，他惊愕地抬头看向高启盛。高启盛对着李响开了一枪，然而并没有打中。李响迅速反应过来，立刻去抢夺高启盛手上的枪。两人扭打在一起，高启盛嘴里还在吼着让李响去死。两人扭打到栏杆旁边，身影完全暴露在狙击手的射击范围内。“开枪！”李响朝着对面大吼。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高启强反应过来之后惊恐地大吼着，祈祷对面的狙击手不要开枪，身体却始终瘫软着靠在地上爬不起来。
“咔哒”金属的碰撞声响起。
“砰——”
子弹穿过高启盛的心脏。
李响趁机抢过了高启盛的枪，指着高启强焦急地问着:“谭，谭思言呢？”但是高启强已经听不见他在问什么了，他的世界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高启盛的样子倒映在他的眼中。高启强愣愣地看着高启盛嘴边溢出的一抹鲜红。
“阿盛，阿盛——”高启强颤抖地呼唤着高启盛的名字。
“高启强，你把谭思言藏哪儿了?告诉我，谭思言呢？！”李响拿手里的枪指了指高启强不停地追问他谭思言的下落。
“阿盛——”高启强的眼眶已经通红，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即将滚落。
“快说，高启强——”
李响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受伤的高启盛突然挣扎着扑向他，死死地将他抱住望外倒去，两个人一同从楼上坠落。
不远处闻讯开车赶来的安欣刚好看见了两个下坠的身影。
“砰”的一声，两人的身体摔落在地，瞬间没了动静。
包括现场的警察在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人群如梦初醒地同流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停在两人身边。
高启强连滚带爬地冲到栏杆旁边向下望去，看见了以后无数次在梦魇里折磨他的画面——高启盛一动不动地侧躺在血泊里，鲜血还在慢慢扩散，染红了高启强的眼眶，也侵蚀着高启强的余生。从此高启强的余生中只有两种色彩——闭上眼是刺目的鲜红，睁开眼是黑白的世界。
他飞快地转身跑下楼去。
杨健和两个武警最先赶到李响和高启盛旁边，“老李?老李！担架呢？担架呢？！”
医护人员将李响抬上了担架。高启强和安欣从两个相对的方向一步一顿地走过来。
高启强走到了人堆最中间。他们怎么不抢救阿盛呢？地上多冷啊，我的阿盛身体不好，可不能着凉了，高启强恍惚的想。
“两点三十五分，确认死亡——”
谁死了?阿盛吗？不可能的吧，他刚刚明明还在喊我“哥”呢，怎么可能死了呢？高启强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眼前所看见的不过是无处安放的记忆，是浮华深处，被盛世喧嚣湮没了清浅的足迹，是泡沫的幻影，重重叠叠的梦。他走到高启盛身边蹲下来，伸手摸了摸高启盛的脸，小声地喊着“阿盛”。那声音轻轻地，好像是在哄自己即将入睡的孩子，又像是在亲昵地呼唤沉睡中的爱人。
安欣深深地看了高启强一眼然后追着李响而去，只留下高启强独自留在那里。
高启强起身后又看了看地上的高启盛，接着扭头看了看乡源坊出来的警察，然后转身看了看四周的人，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知所措。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高启强却觉得这沉默震耳欲聋。他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转身后不断的向前走却又忍不住回头看看，然后被一旁的桌子绊倒。旁边的警察连忙过来搀扶他，高启强拒绝了他们伸出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一边把桌子扶好一边说着“没事，没事”。
杨健安慰性的拍了拍高启强的肩膀，却突然听见高启强开口说:“我打电话报的警，我报的警。”
高启强绕过警察，又走到高启盛身边看了看，“为什么贩毒，是吧？”他故做镇定的说着，还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高启强说完话后就准备离开。
“麻烦你跟我们回去一趟。”杨健在高启强动身之前开口留人。
“好”，高启强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向前走。杨健伸手拦住了他，“这边儿，不好意思，这边。”
高启强麻木地走着，心里却在想，哦，我走错了是吗？但是这世界再大也不过是四面八方一片漆黑罢了，哪里有什么方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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